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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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閔危遲遲不肯將玉佩交出。

他此刻焦急如焚,面上劃過一抹糾結,終於狠心將腳步一轉,就要往外而去。

林良善註意到他離去的動作,慌張間,抓住他身上的深藍色短衫後擺,緊緊攥在手心中。

可閔危的動作迅疾,也沒料到她會來拉他。等覺察出身後之人要摔倒時,他忙回身握住她的手腕,把她扶住。微苦藥香猝不及防地侵入他的肺腑,帶著晚間沐浴後的梔子馨香,被握住的一截手腕觸感細膩微涼。

林良善懵了一瞬,擡頭見他垂眼看自己,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眸中是自己的影。

她呼吸一窒,立刻伸出右手,就要往他的衣服內拿回玉佩。

閔危先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呆了呆,等她的手伸過來時,卻又敏捷地捉住那只右手。

“小姐。”他淺聲低喚。

林良善被他制住,動不了,唇邊落了涼薄的笑,道:“怎麽,是被我說對了?拿回玉佩就徹底不回來了?”

“不是。”

他會回來的,只要還活著。不能完全做到的事,他不會開口保證。

“可見你剛才的樣子,是恨不得趕緊跑呢?”林良善任他握著自己的手腕,掀著眼皮子冷聲追問。

閔危薄唇緊抿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見著因兩人拉扯,石榴紅色的外衣散開了些,裏面的冷白肌膚再次闖入眼內。

他移開視線,看著她披散的烏發雲鬢,只覺手中握住的皓腕炙燙起來,不由松了松,也沒放開。

“小姐,嚴州那人是我殺的,即便我被丞相府的人所救,脫離了刑部牢獄之災,可也不能再回到林府,公子不悅我已久。”

這番話是句句在理,把林良善說的啞口無言。

閔危正要趁她發楞時逃走,卻聽到她問道:“你如今是住在哪裏?”

她要知道他的行蹤。

閔危:“我不知。”

那個地方是槐水巷子的一處鬼宅,因二十多年前那戶人家離奇死去,無人敢搬進去,歲月長久,那屋子就在風雨中破爛生草。那樣的地方,閔危不想讓她知道,也不想讓她去尋。

他即將離開梁京,她不會在那裏找到他的。

林良善這時才想起來自在真寧道上救了他回府,他就鮮少出府,每次外出,都是在她身邊,哪裏知道這梁京城的格局走向。

“你帶我去。”

她強調:“現在。”

閔危愕然,然後搖頭,道:“小姐,不妥,那裏還有一人。深更半夜,你去那裏不安全。”

“你與那人住一起?”

“是。”

“為何你會和那人在一起?他是誰?”

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,讓閔危不知該如何應付,他斂眸,道:“那人是一名浪客,我偶遇他受傷,便幫了他,才與他同住。”

其餘的事情,他都一概不提。

也就是那瞬間,林良善猛地想起之前那話本中的劇情。

當時她還覺得那話本中的少年和閔危太過相像,還專去書館找了話本的後文,卻被書館老板告知根本沒有那話本。

後來,她也就淡忘了這件事。

可兩日前,紅蕭收拾她的那些話本子時,又把那本翻了出來,她隨手翻了翻,就丟在桌子上。

此時,那話本子的劇情卻莫名地,清晰異常地出現在林良善腦海中,她的身體顫抖了下,驚疑問道:“那浪客是不是叫虹?他是不是左撇子?”

林良善只覺自己是抽瘋了,竟然問出這樣的話。

“小姐怎麽知道?”

被嚇到的何止林良善一人,閔危被她這話驚到,松開了她的手腕。

難道這一月來,小姐其實知道他的行蹤,也知道他今晚來這裏的目的,所以沒睡,是特意等他嗎?

他的話,讓林良善再也無法保持平靜,她竭力克制自己要沖向書桌翻出那話本的沖動,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,聲音飄忽:“你是不是從來都是識字的?”

閔危不明所以,見著她一副害怕極的樣子,想要上前,卻見她又後退了兩步,碰到床榻邊緣,直接跌坐在柔軟的被上。

“是。”既已到這時候,也沒有隱瞞的必要。

只一個字,就讓林良善心悸起來。

心口止不住地抽疼,她捂住胸口,嘴唇泛白,伏趴在床上,額上冒出細密的汗,痛苦不堪。

這狀況太突然,閔危將呼吸不暢的她扶上床榻,急地到桌面的一方紅木匣子中找藥丸,卻發現沒有。

他又趕忙到林良善身邊,慌亂道:“小姐,藥呢?你平日吃的藥放哪裏了?”

林良善的嘴唇哆嗦著,兩眼迷蒙地看著上方的紗帳,心口痛地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下來。

她的唇邊溢出一聲聲苦痛的嗚咽聲,昏昏地看他。

“你去找哥哥,找靜慈師太……”

閔危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,將被子給她蓋好,就直沖出門。

這月餘,那樁常家滅門案始終未有進展,像是被誰在中途截斷了線索,林原白日帶人在外查案,回來還得整理卷宗,忙得腳不沾地。

他剛睡下一個時辰,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。

“公子,是我!小姐病倒了!”

林原連鞋都沒穿上,打開門,見著外面的閔危,楞住了。

“小姐心疾發作,可沒有藥了。”

林原聽了前半句,就赤著腳跑向那方小院。

閔危是想進屋的,但猶豫了片刻,還是站在院中。

上次,天青色的藥瓶被林良善無意放在枕下,自閔危走後,她就緊捂著心口,抖著手摸出藥瓶,倒出一粒藥丸,放入口中,吞吃下去。

因此當林原進屋後,她已經好多了,只餘痛還在。

林良善掙紮著起身,慘白著臉道:“他呢?”

林原皺眉:“誰?”

“真寧呢,他在哪裏?”

方才,她沒有當著閔危的面拿出藥,是想讓他去找哥哥林原,這樣一來,即便他拿了玉佩,也難逃走。

在她還沒有把那話本的事情弄清楚前,她絕對不允許閔危離開林府一步。

林原氣得要死,道:“你這時候不關心自己,倒是時時刻刻註意到他!”

“靜慈師太給的藥丸是足夠的,怎會沒有?”

“哥哥,真寧不能走,你快讓人去把他抓回來。”

林原睨著她的臉色,目光如炬道:“這到底怎麽回事?”

林良善顧不上什麽,徑直下床,被林原攔住。

“你給我躺著。”

“他是不是走了?”林良善急地哭出來。

林原耐不住她的折磨,道:“他人應該還在外面。”

“哥哥,你快讓人攔住他,別讓他走了。”

林原恨恨看她一眼,道:“你是不是魔怔了?”

最終,閔危沒離開,倒不是因為沒法脫身,而是林原說的那句話:“上次,善善疾病發作是因你而起,這回,也是因為你。她的身體本就不好,你是要她的命嗎?”

“你私闖他人府宅,更是罪加一等。”

閔危被關進柴房,也沒開口辯駁什麽,只想著等她病好,自己再離開。

那個叫虹的浪客還在等他,條件是他提出的,若是他這次不能應約前往,後面就需要自己想辦法了。閔危坐在一堆木柴中,沈默地想。

紅蕭被外間動靜驚醒,才得知半夜中,已經發生了許多事情。

林良善笑道:“哥哥,我已經好多了,你快去睡吧,明天還得辦案呢。”

她瞧著他光裸的腳,心中難受,這次又是自己的折騰,讓他為自己擔心了。

林原見她確實臉色好些,只道:“明日,我再處理他。”

他,自然是閔危。

林良善沒說話,只望著林原的高大背影走出門去。

紅蕭道:“小姐早些睡吧,明日請了大夫再來瞧瞧。”

她乖巧地躺下,點頭道:“好,你也快些去睡吧。”

只是人一走,林良善是再也耐不住那股怪異瘋狂的想法,盡量忘卻心口餘留的悶痛,從床上爬起來,穿好鞋,急切地往書桌的方向而去。可臨近那桌子,她又膽怯起來,不敢再動分毫。

她想到自己的重生,這般玄之又玄的事情都發生在了她身上,要是那話本中的故事是真的,那她該怎麽辦?

她不斷和自己說:這世上沒那麽多玄乎神奇。

林良善還是點了蠟燭,拿了放置在一堆雜書中的話本子,封面上寫《銅雀鎖》,一如先前般暗淡。

她坐在木椅上,躊躇片刻,打開第一頁。

這話本,她沒細細看過,左不過一個故事,還輪不到拿出認真的態度來讀。

暗黃的燭火下,林良善從第一個字看過去,越看越覺得古怪,書中的少年和閔危真的太像。那時,她還當自己是多想,可今日閔危提及到浪客。

“那人是一名浪客,我偶遇他受傷,便幫了他,才與他同住。”

書中也是同樣的劇情,“也不知是幸運亦或是不幸,少年在與狗爭奪吃食時,遇到了被人追殺而受傷的浪客。浪客抓住少年的手,向他求救。”

都是叫虹,都是左撇子。

只是前面的劇情對不上,後面的劇情又缺失。

瘋狂的想法讓林良善覺得自己是病糊塗了。

卻這時,趁著剛才開門空當跑進來的白白跳上書桌,不小心碰到了斜放在桌沿的一摞書。林良善蹙眉,拍了拍白白的腦袋以示懲戒,彎腰將那疊書撿起來。

等將書都撿起到桌上,她的目光一頓,直直地落在最上方的書上:《銅雀鎖》。

林良善瞪大眼,難以相信這驟然出現的書。裙面被她捏地死緊,她明明白白地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劇烈聲音。

翻動上下幾本書,她忽然想起這一摞書,是那次去萬寶軒找尋《百變效古棋譜》時,順手拿的,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,回來並未翻動過。

萬萬沒想到其中會有這話本。

林良善咽了下口水,顫著手將它打開,閉著的眼睜開,開始看起來。

和那本不一樣,是真正的下本。

蠟燭漸短,透過紗燈罩的光越弱。林良善已被這話本中的故事震撼地無法動彈,若說上本的人物沒有名字,可這下本已然是確鑿地定了姓名。

那被大戰得勝的王爺帶回王府的少年,正是閔危。而那采藥為其醫治的少女,正是徐幼嬌。

林良善的腦子開始發昏脹痛,她定定心神,接著往下看去。

這個話本都是在敘述兩人之間的虐戀。

因當年破廟的救治,閔危對徐幼嬌心存感念,後回到王府中,卻發現當年的少女已然成為太子妃,心中嫉恨,暗中圖謀算計,時刻與那太子段昇作對。最後的結局,閔危篡位奪得帝位,殺了太子段昇,卻單留下太子妃徐幼嬌。

後面的文字,林良善已然看不下去,胃中翻湧起一股股的惡心,竟幹嘔起來,眼淚掉個不停。

她將話本翻來覆去地看,去找自己的名字,卻只得一句:那威遠將軍府的林良善心思歹毒,不得江家嫡長孫江詠思的喜歡,後設計陷害,妄圖與其成就好事,卻是害人終害己,落了個毒發身亡的後果。

不,這一定都是假的!可那些事,那些人,都是真實存在的。

林良善頭痛地幾乎要裂開,眼中滿是癲狂,要把書給撕了,可只撕了一半,她又停手。

這話本中的事情快要和前世重合,可又有不對。到底是真是假?

“是真是假?是真是假?……”

她反覆地說著這句話,然後抱頭痛哭起來,喉間血腥氣味積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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